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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新闻采写 | 老式电话亭仍在营业,产业已去而温情依旧
供稿:      2020-12-08

      在福州路614弄门口处,是上海为数不多的其中一家老式传呼电话亭所在地。78岁的沈玉琇已在此守了27年,这既是一份约定,亦是一份温情的回忆。


老式传呼电话不再生产,面临失修困境
      11月15日上午10点,78岁的沈玉琇负手站在公用电话亭前眺望,一旁坐着一些阿姨和爷叔,他们正在闲谈。
      在黄浦区的福州路,这条临近东方明珠的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很少有人驻足,注意到这家并不起眼的公用电话亭。这已是目前上海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一家传呼电话亭了,沈玉琇一周来到这里的次数并不多,平时会和朋友们一起外出跳舞和旅游,在无事的时候,便在电话亭旁等候。
      在这间大约3平米的电话亭窗口外,摆放着三部暗橙色的老式传呼电话,其中有两台能够打通,还有一台屏幕是暗的,不能运行。按键和机体上蒙着一层灰尘,已显得很陈旧了。这台传呼电话从7月份起就开始报修,但一直到11月份还没能完全修好,似乎是找不到现在还能匹配的传呼电话了。

摆放在电话亭窗口外的传呼电话

      张浩是杉达学院新闻系的学生。在微博“同城热搜”板块上了解到沈玉琇的电话亭困境后,他前来拜访,在闲聊中,沈玉琇好几次强调:“他们(电信局)的人怎么可能找不到(电话)呢?无非是他们不重视。” 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还翻出一本牛皮封面的旧记事本。沈玉琇的眼睛不好,为了能够看清字,时常脱下眼镜,将眼睛凑到离纸3厘米近。11月6日,张浩在“闲鱼”二手平台上购入了两台传呼电话机。

      自解放日报和一些自媒体发布“老式传呼电话仍在营业”的消息之后,前来这老式电话亭的人不少。沈玉琇笑着说:“你们把自己的名字记下来,写自己为什么要来,电信局如果知道有很多人关注这件事,他们也会重视要修电话。”
      11月15日10点半,维修人员张师傅来了。张浩也前来拍摄沈玉琇与其老式传呼电话亭故事的微纪录片,然而他购买的两台传呼电话属中国联通,与电话亭前属中国电信的传呼电话并不匹配。而且有很多老式电话亭早已关闭了,不再生产新的传呼电话,要想找到匹配到的零件十分困难。张师傅试着将几条进线交换着插在传呼电话后的插口上,最终说:“出问题的不是电话,是线路。”原来,一条线路对应一台电话,要找到线路最终的接口,而第三台传呼电话正是进线线路寻不到了。沈玉琇并不理解究竟是传呼电话还是线路的问题,她只惦记着想快些将传呼电话修好,一边举着手边的电话线说:“线路这里有。”她时而也略显焦急地盯着窗外张师傅摆弄传呼电话的手,重复问着:“怎么会找不到好的电话呢?”
      找到了问题之后,只消10分钟,张师傅和张浩便找到了线路最终的接口,第三台传呼电话的屏幕顺利亮起,沈玉琇才好似松了一口气,她不停向张浩等人道谢,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喜悦。

张师傅正在窗前帮沈玉琇维修电话

      据张师傅说,需找到传呼电话的线路接口才能进行维修,图中系顺着电话亭延伸出的线路


传呼电话由盛转衰,昔日亭主纷纷离去
      坐在3平米的这家小小的电话亭中,沈玉琇和她的朋友们聊起了二十七年前的那段时光。
      上世纪50年代,传呼电话开始陆续在全国各地开办。70年代以后,传呼电话热度持续上升。在老上海,基本每个弄堂口都会有一家负责周边社区的公用电话亭。沈玉琇的这家电话亭和其中的传呼电话都是电信局提供统发的。1993年之际,也就是沈玉琇开办这家公用电话亭的那年,在家中安装一台座机的价格大约是2000元,平均抵得上一个居民好几个月的工资,故而当时家中有座机的人少之又少,在“大哥大”流行起来之前,人们普遍处于“家中无座机,袋中无手机”的尴尬境况之中,大部分时间还是不得不依赖传呼电话。而就连传呼机在那个年代也并不便宜,一些家境良好的人会买来将其别在腰间。
      “传呼机不能接电话,也不能打电话,它只能起到一个通知的作用,”沈玉琇说,“当年别在腰间的传呼机一响,人们就知道是谁给自己来电话了,就去就近的公用电话亭给对方回电。”
      当时一家公用电话亭要配备5个人,每2个人一班,即使是这样一天下来也很忙碌。当时窗口前摆放了五台传呼电话,每一台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在那个没有电话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维系与沟通都依靠着这样一台橙色的小机器。拨打外地电话号码时要在前面加一个0,计费也非常方便,一通电话打完之后,传呼电话会自动播报所收费用。沈玉琇当时负责记账,一本小小的记事本上满满当当地记录着一天和每次的收益情况。沈玉琇说,这是一份需要人很细心才能做好的工作。
      “在当时(1993年),五个人平均每个月可以分到四五百块,”沈玉琇说,“当时这是个新兴产业,众人都在做。后来大哥大和智能手机普及起来了,谁还用传呼电话啊?那些老早的电话亭都关掉了,就是出于经济原因,众人没有钱拿了,也就不愿意做这件事了。”因为早年众人没有电话,电话打到传呼亭来时,若接听人不在,则需要有专门的传呼员负责传达讯息。他们手里握着大喇叭,要跑到接听人楼下叫对方下来接电话。“现在这批传呼员也早就离开了,做这个已经不赚钱了,有几个搬家了,有一个还住在这个小区,但也已经不愿意做了。”

沈玉琇及其居住的小区
      时代在变迁,卷走了曾风靡一时的传呼电话产业。2019年8月末,家住上海浦东的吕树生办的传呼电话亭也走到了终点,最终逃不过关闭的命运。至此以后,全上海便剩下的电话亭便为数不多了。沈玉琇说自己是一个性格外向的人,也适合做这样的一份工作,一台传呼电话道出了多少人间百态。
      而沈玉琇还留在这里。她年轻时做过许多事,曾在大东门小学做过代课教师,也担任过居委会干部。这家电话亭现在还属于街道,可在早年社区决定翻修原来的“木头屋”时,还是去询问了沈玉琇的意见,并得到了她的同意,社区里的人大多都非常熟悉她。沈玉琇领着退休工资,孙子也已32岁,家中的亲人时常会来看望她。她姐姐的儿子白秋晨平时也会给沈玉琇寄一些生活费,因此沈玉琇并不太在意电话亭是否有足够的收入。“平时不跳舞,不旅游的时候在电话亭里坐着也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沈玉琇笑着说。


活在记忆之中的传呼电话,年轻一代已鲜有人知

      在福州路614弄小区当保安的唐广平来自山东,今年52岁。他在1985年去南京务工,“当时这些公用电话亭还没有普及,当时众人都喜欢写信呀,一封信从寄出到收到来信大概需要5-7天。还有就是打电报,分普通电报和加急电报,后者只能送到县城,但是时间快一些。”

      他回忆起了早年公用电话亭从流行到退场的变化,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传呼电话还十分流行,而从1998年到21世纪之初,它们便逐渐失去了过去的热度。“传呼电话出来那个时候,我和我的几个村友也是工友跟着队伍去山上‘开大理石’,我们用一串一串的捆在一起的炸药把石头给炸开。传呼机在那个时候也贵啊,便宜的也要四、五百块,有的时候信号还不好。队伍里只有做领班的人有传呼机,家里的亲人或是朋友来电话的时候,一般都会打到领班的传呼机上,然后领班通知众人,众人再一溜烟跑到山下的村里去公用电话亭接电话,很不方便哩,”唐广平笑了,“后来大哥大、移动手机普及起来了,你看现在信息传递速度多快啊!”

      唐广平晚上睡在小区大门旁的宿舍处,晚上有空时也会帮助沈玉琇收打电话产生的费用。“以前电话亭人很多,排着长队,现在也有人打,但是现在人已经蛮少了。”

      侯宁前来上海务工,现在在福州路旁的一家餐馆中打工。据他回忆,当时家里装一台固定电话并不便宜,他刚来到上海的时候,磁卡电话正流行,他便顺着办了一张IC卡。

      “我倒是不太用(这家小区门口的)传呼电话打电话,我习惯了用磁卡电话,我感觉那个计时很精准,好像一分钟才2毛钱,很便宜的。当时在上海嘛,主要就老是想念家里的孩子,亲人,打打电话。”

      “现在你看(沈玉琇)的电话亭前,还有谁去打啊?众人都有自己的手机啦,不大会有人再来用这个了。”

      记者当天走访了位于福州路附近的四家电信营业厅和电信局,得知记者想要询问目前有关老式传呼电话的境况的时候,工作人员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其中有部分人表示目前这样的传呼电话已很难再有途径买到。

      在福建中路上的一家中国电信营业厅工作的郑小姐告诉记者:“从我懂事起,好像就很少看到或者听说过这样的传呼电话了,那个时候手机就已经开始普及起来了。我的很多同事和我的年龄也差不多,众人估计听到的也比较少。”

      在云南南路电信营业厅工作的张女士对着记者展示的传呼电话照片摇了摇头:“我估计这种电话现在已经危险了,我们这边反正已经不提供有关这种电话的相关业务了。”

      在电信局工作的庄诗敏生于1996年,面对传呼电话的境况不知所措。“现在很多和我差不多年纪的业务员主攻针对的都是比较流行的业务,比如5G啊,云产品什么的,你一下子问我有关老电话的问题,我也说不上来。当年很多电信局里安排装传呼电话机的员工早就退休了,我能通过查询传呼电话的号码得知它是哪一年安装的,但是还剩几家也是个未知数。”

      曾经在电信局中工作过十几年的顾伊迪说:“早年的公用传呼电话亭是应运而生的,应的其实就是‘市场’的运。现在的老式传呼电话亭啊,包括那些插IC卡的、无人看管的磁卡电话亭电信局这两年都拆得差不多了。现在在上海剩下的也很少,基本上没有了,已经逐渐被淘汰出市场了。”

      “从前那个私人电话和移动手机很少的年代,公用电话亭为了满足众人的需求出现了,现在属于它的市场被分走了,它们也会不可避免被淘汰。”

      福州路614弄小区的治安岗亭也是沈玉琇经营的公用电话亭,一旁的“粒上皇”糖炒栗子店开张时,征询了沈玉琇的意见,没有改造、占用电话亭的空间,但招牌仍延伸至其上方


二十七年收费不变,经济功能不复存在而情感始终如一
      沈玉琇一直坚持运营着这家老式传呼电话亭,有她个人的原因。她的老伴曾经是一位工程师,患有心脏病。他在临终前曾经对沈玉琇说:“你要一直把这家电话亭做下去。”这样一句约定印在了沈玉琇的心里,当问到她还愿意做这家电话亭多少年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做到做不动为止。”
      但同时,沈玉琇不愿放弃这家传呼电话亭,尽管现在比起往日,电话亭前的顾客已经少了很多很多,沈玉琇一周也不天天在电话亭中,她还是不去想着要放弃这件事。“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其实你想,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呢?做了那么多年,感情也肯定有的。肯定会怀旧的。”
      几十年前,这家电话亭对面是一个公交站点,这更为人流的聚集提供了条件。很多人一边排着队等公车,一边又顺道到沈玉琇的电话亭前“煲电话粥”。那时的福州路并没有如今这般繁华与忙碌,家中空调也并不普及。于是在傍晚,家家户户都会到小区外的树荫下乘凉,闲聊。
      沈玉琇还依稀记得一些过去二十年间在这间小小的电话亭发生过的事。当时上海出现了一大批来自外地的务工者,有的人找不到工作,打电话也会碰上钱不够的情况,沈玉琇便也不追收他们的钱了。尽管偶尔也会有人怀疑一毛、两毛的出入,但在大部分情况下,众人都十分信任沈玉琇。之前有个东北女孩与其丈夫吵架,来到上海,碰到了沈玉琇。沈玉琇收留了她一晚,并将其劝回了家,将路费一并打给了她。“这个东北的姑娘后来还是和我有联系的,会打我电话,和我聊天。”
      还有一个老人,皮夹子丢在了电话亭这里,其中有一张工商银行的卡和超市的会员卡,沈玉琇拿着工商银行卡去了银行,工作人员也都认识沈玉琇,便查询了老人的名字和电话。沈玉琇在电话亭一直等到下午,老人才来取他的皮夹。“我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他说知道是我捡到的皮夹,他并不担心。”沈玉琇已经在这个社区生活了二十多年,周边社区的人都将自己的信任托付给了这位阿婆。
      27年前,电话亭前排着长队,人人都在等待着与心中所念之人说上几句话,而如今,公交站早已被拆除,电话亭前繁华的福州路上人来人往,却鲜有人注意到、驻足于这台小小的、暗橙色的传呼电话前了。

      如今,这家传呼电话亭已作为一种被时代淘汰的产业,不具备当初的经济功能了。而被时光封存的不仅是传呼电话,还有传呼电话的报价。

      记者来到的这天是周日,11月15日,一天下来仅有3人使用过这台传呼电话。其中一位客人在传呼电话前打了很久,最终结算金额达到8.4元,这位客人于沈玉琇而言已很熟悉了:“经常看到她来打。现在还在用这样的传呼电话的人无非是手机没电了一时联络不上人,或者可能是有些特别的事不愿意用自己的手机打。”至于是什么事,沈玉琇并不多言,她说自己向来不喜欢“八卦”。

沈玉琇与正在使用传呼电话的人交流

      一个剃着平头,操着口音的中年男人走来,朝着沈玉琇笑了笑,示意自己想打电话。他试着按了第一遍号码,却因为按键失灵,由沈玉琇帮忙又按了一遍。每有客人来时,沈玉琇都会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凑到窗前去看看是否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男人放下电话,听到了传呼电话播报的“4角钱”,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元硬币来。“我是知道阿姨你一直很良心,”男人嗓音听来有些沙哑,普通话带一些口音,“你们也辛苦了,上海也就你这一家这么便宜的公用电话亭了,去什么别的地方打电话都不止一元。”沈玉琇此时正从一个装满了硬币的小小的药瓶中细细地数出找给他的零钱,听到他的话笑了笑。这家传呼电话现在还是主要收现金,1993年以来,生活水平提高了,物价也不知道涨了多少,而这电话亭还是由着来自27年前的传呼电话计费,一直以来价格从未改变。这家站在时代边缘的电话亭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经济功能,但它却记载着社会的急剧变迁和一代人的无奈离去,记载着人们的喜怒哀乐和回不去的旧时光。

      12月5日下午3点半,沈玉琇有事外出,电话亭里坐着前来帮忙看管的志愿者管先生,一旁的小吃店正忙碌,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而电话亭相较之下就显得格外“清闲”了,三台传呼电话静静地摆在窗口前,一旁放着一台收音机,正播着《因为爱情》,管先生听着音乐,在一旁洗车。


文 / 高诗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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