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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新闻采写 | 看车,摆摊,种地,72岁沪漂老人的“苦钱”生活
供稿:      2021-01-16

      时隔18年之后,72岁的刘锦兰重新开始了沪漂生活。

      多年以前工作过的织布厂推倒盖上了新楼,认识的工友也难寻踪迹。上海五号线的终点站,闵行开发区地铁站一号口的车辆管理处,小儿子在自己公司给她找来看车子的工作。从此刘锦兰开始在小小的车辆管理亭开始“苦钱”生活。看车,摆摊,种地,繁华的大都市,她也开出一亩三分地。

地铁站口看守车辆,72岁沪漂老人披星戴月的“苦钱”生活

      2021年1月2日,星期天,中午十二点十分。不是上下班高峰期,游玩的人流也没元旦假期当天那样多,闵行开发区地铁站一号口的露天人行扶梯过往行人零星。从扶梯下来,左前方几十平米的空地有五十多辆电动车停放。抬头便是两三平米的车辆管理小亭子。黄底红字的“车辆管理处”五个大字下,蓝色的标牌显示,“上海宏鑫保洁服务有限公司”“为您提供便民服务项目”。管理亭右侧,江川路街道城管的标牌上则显示,非机动车收费一元,时间为6点至22点。

      刘锦兰的老家在安徽凤阳大庙镇亮岗乡,“苦钱”,就是赚钱的意思。三年前,老伴去世,种田插秧的活落到刘锦兰一人身上。上海打工的儿子说,“搁家太累了,来这里看车子”,。2019年5月,本该开始插早稻秧的刘锦兰坐着长途汽车来了上海,汽车没有高铁快,但胜在便宜。不清楚工作的公司,刘锦兰秉着“有就干”的想法,开始在闵行开发区地铁站一号口的车辆管理处看车子。

      担着车辆收费的职责,刘锦兰对过往车辆和行人十分警觉。只要有人在空车位停下车,她便第一时间站起来走向停车的人:“停车一块,过夜明天再收一块”。过夜的要插上树枝条以便区分。人多时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她不停的问:“可付钱?” “那个刚刚上去的付钱没有?”揣在兜里的硬币叮当响,刘锦兰踏实一些。但扫码付款时她常常显得无奈,到账的音响播放有延时,她不能确定,只好追着别人问:“可到账?”。也有人赶着上班先停车,匆匆忙忙奔上台阶说回头付钱,刘锦兰便会大声喊:“没有回来的,喂!”回来就不会给钱了,停车不给钱,要讨账,就会生气。“你不给他不给,稀饭也喝不上”。停车这一笔账刘锦兰算的清清楚楚。

【刘锦兰给过夜的电动车插上树枝条以便区分】

      在刘锦兰的眼里,想要赚钱就得多干。车辆管理处的亭子旁边,她支起棚子和木桌,摆起香烟水饮,蒸锅里蒸着馒头包子和玉米,电饭煲呼噜煮着满满一锅茶叶蛋。比起种地,刘锦兰在上海不算累,但也并不轻松。虽说按规定车辆管理处六点开张,但要赶在人流早高峰开始前拾掇好,为即将开始的停车收费和副业出售做准备,天不亮就得起来。上一任看守车辆的人每天六点钟来,来时早高峰已经开始了,来不及收费,也无副业,赚不到什么钱,最终走了。

      刘锦兰不这样。每天早上三点钟,她带上一天的饭菜,从两里路外儿子的出租房走半个小时,赶到车辆管理处,一呆就是18个小时。用刘锦兰的话说,平时“两头不见太阳”,黑了回家,天不亮就来。搭起棚子桌子,把烤肠机、蒸锅、电饭煲等机器从只供人转身的狭小屋内搬出来,一顿洗洗刷刷后再把冷冻的食物从屋内的冰箱里拿来加热。冬日凌晨的街道格外寂静,棚子挂着的白炽灯下,电饭煲和蒸锅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周遭的景物。等一切都重新静下来,刘锦兰走到停车的空地上,细细清点起车辆。

【刘锦兰把冷冻的包子放进蒸锅,蒸好出售,两元一个】

农村的“体面人”

      刘锦兰是个体面人,做事要讲规矩。在家时,客人要先上去坐好,主人家才能坐,这是“讲究”。有一回,外孙女领着她去对象家吃饭相看,人还没到,主人家就先坐上吃饭。等人到了,对象他妈和姨娘拍拍窗,说坐,也不起来接。刘锦兰见状,拉着外孙女拔腿就回,说:“走,我们不吃他饭,太不礼貌”。

      来上海看车子以后,这份讲究也没变。有一次一个女人赶着上班,扔下车吩咐她把车拖一下。刘锦兰听了只硬生生道:“我不会”。女人恼怒了,“拖车都不会?你有啥用”。“我有啥用要你管?”刘锦兰现在想想还是很生气,做人怎么能一点规矩礼貌都不讲。

      刘锦兰一心一意地“苦钱”。她很少回家,即使疫情最严重时,也依然在过完年的2月份搭了车便来了,“不来就没有工作了”。负责看管车辆公司一个月给一千五,加上零零碎碎的副业,每月一百的农村养老补贴金,刘锦兰足够养活自己。至于可孝顺自己的二儿二女,刘锦兰不想依靠他们。“儿子还有儿子,哪个都有哪个的负担,可对?”。

      最常提起的,是从小带到大的孙子。“孙子搁家里,考试第五名,长得可好,有孝心”,刘锦兰每每提到,有些褶皱的脸庞忍不住挂满笑容。回上海前,17岁的孙子反复叮嘱她,要照顾好身体,不要轻信别人。“这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平时想和孩子们见面,小儿子便帮她拨好视频通话,不多时,屏幕上出现重孙子可爱的笑脸,奶声奶气说一句,“太太,我们想你啦。”

      上海五号线的终点站,从清晨五点五十到深夜二十二点,闵行开发区的地铁八分钟一趟驶往莘庄方向。刘锦兰很少坐地铁,也不知这些车厢究竟要驶向何方。单位名和里数是她心中衡量地理位置的标准。露天线路的车厢发车运行时声响极大,并不舒适。刘锦兰恍如未闻,她只一心一意苦钱。

【上海五号线终点站,闵行开发区一号地铁口,露天的人行扶梯往下是车辆管理处】

在上海,开出一亩三分地

      这并不是刘锦兰第一次来上海。十八年前,刘锦兰把家里的地给大儿子种,和老伴一道老距现在地铁站四公里远的织布厂打工。那时的闵行开发区还是大片的农田、工厂和数不尽的荒芜。也是在那时,刘锦兰人生中唯一一次去到上海的市区,参观了东方明珠。直到小孙子出生,她回了老家带孙子。孙子长大、老伴去世,在时隔18年后,72岁的刘锦兰重新开始了沪漂生活。

      说是沪漂,刘锦兰对上海这个大都市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这地方饭菜不好吃,鸡蛋也没家养的香。一个一线大都市18年的发展变化在她眼里化作“人多房子多”的印象。在附近当巡逻保卫的凤阳老乡聊起地铁站附近的两个机器人制造厂,刘锦兰惊诧又稀奇:“活都给机器干了,人干什么?”

      干活,种地,早已成为刘锦兰刻在身体里的一部分。在家时,她从不打麻将,不爱听戏,也不怎么和同村的老太太跳广场舞。除了种地,偶尔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来到上海后,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刘锦兰把这个娱乐方式也舍弃了。她买来白菜种子和肥料,在车辆管理处的亭子后方,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上垦出十几平米的菜地,种起了白菜。种地是农村人刘锦兰的爱好,也是她不可割舍的生活。

【在车辆管理处的亭子后方,刘锦兰在一米多宽的过道上垦出十几平米的菜地】

      冬日里正午时分的太阳带着微薄的暖意,照在刘锦兰从老家带来挂在铁栏晾晒的干鱼上,往下是切好的萝卜条,垫着层纱布铺在方形的纸板上。这是冬日里难得暖和的好时候。刘锦兰在车辆管理亭内和亭外的棚子下各放一把裹着旧布的椅子,又搬出塑料凳,招呼来唠嗑的凤阳老乡和东北大爷。这些凳子有时也为地铁站出来透气抽烟的工作人员服务。

      工厂云集的上海郊区,有许多相似的孤独。刘锦兰所在的闵行开发区,大量外来老年人居住。有随子女来沪的老漂族,也有像在街道巡逻保卫处工作的凤阳老乡刘建兵一样,来沪打工,从壮年待到老年。上下地铁的打工者来来往往,又行色匆匆。除了忙碌的早晚高峰,几个熟识的门卫保安在中午和傍晚时分的唠嗑是刘锦兰一天中为数不多的交流时间。居民区的老爷老太太们很少来,他们自有区内的小广场可聚集游玩。那个来上海看病的东北老大爷是意外,“他刚来,没人说话,只有我搭理他”,刘锦兰笑着,夹起一块鸡肉蘸起老大爷给的黄豆酱,那是女儿从苏州专门给她带的鸡。

      大多数时候,刘锦兰呆这一方狭小的天地里,守着抬头可见的几十辆电动车发呆。一整天的时间,足够她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顿地明明白白。亭子内外都挂满生活的痕迹。椅子前是取暖器,但白天很少开。她棉袄厚实,耳套口罩捂得严实,并不觉冷。只是近来腿不知怎么有些疼,要拿拳头捶打几下才好一些。

      长日光阴需慢慢打发,下午三点钟,太阳几乎看不见了,刘锦兰打起盹来。


(文章中刘锦兰、刘建兵均为化名)

图文 | 何郁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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