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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日报报道】回到家乡,90后寻找抗战记忆
供稿:      2015-08-31

      回家听老人讲抗战故事和记忆,华东师范大学的这项暑假作业有意思。


90后聆听“90后”老人回忆往事。 周寅杰 摄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十大网赌网址新闻系主任陈红梅公布了给学生们留的暑假作业——回乡寻找当地健在的抗战亲历者和抗战知情者,听他们讲述抗战故事,完成采写、拍摄任务。


      “抗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没劲。”“太难写了吧。”同学们的嘀咕,陈红梅听见了。当场,她没有给出回答,“有些问题还得靠他们自己去寻出答案。”
      因为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十大网赌网址新闻系大一、大二的65名学生中,还是有20多名学生报名加入了这项实践活动。他们分成六组,分别回到自己的家乡——安徽皖北、皖南,江苏南通、泰州,河南平顶山、安阳,湖南长沙、湘西,四川成都、宜宾,山东平度,京津和东北长春等地区,开始了一场年轻的寻找。

      随着寻找的深入,随着先期出发同学在微信朋友圈里不停刷屏抒发感受,更多的同学自发条件加入这场寻找,最终参与的学生人数达到了42人。

寻找

      2015年7月8日,新闻系2013级学生崔文闯从家中出发,骑车奔向鱼子山村。

      那是一个坐落于北京平谷曲折峡谷中的小村庄,在抗日战争时期,它与盘山南北呼应,成为冀东西部抗日根据地的中心区。

      在抗战胜利70年后的今天,崔文闯看到的是鱼子山村的宁静和美好:路旁有栅栏围着的桃树,缓坡上来,眼前出现一片农舍,依次铺成条状。
山风吹粉了桃儿,不见当年殷红的血。

      但在出发前,崔文闯在“百度”里读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鱼子山村——1941年11月22日,200多名日伪军包围鱼子山村,在山梁架起机枪。凌晨,村民往村外突围,遭到机枪疯狂扫射,当场有60多人被残杀。12月11日,天刚亮,日军又包围了鱼子山村,抓住了30多名来不及撤离的群众,其中4人被扔进火里烧死。从1938年到1942年,鱼子山村共有180多人被杀害,10户人家绝户。

      过去与现在,时空交错,让崔文闯有些恍然。

      在村里兜兜转转,他没有寻到抗战英雄,而是见到了20多位平常的长者,在村里过着平常的日子。

      但老人们的叙述,还是把崔文闯硬生生地拽进了70多年前的鱼子山村:大火过后,全村只剩下两户人家,村头村尾弥漫着焦糊味。

记忆中的惨烈,痛过网络上的文字。

      当年惨剧发生时,这些老人都只是几岁、十几岁的孩子,他们跟着父母躲进深山,躲过灾难。他们活下来了,历史就跟着他们活下来了。

      但如果不是因为崔文闯一再的追问,老人们并不乐于开启记忆中这一道闸门。“有位老人对我说,这几十年一直有活干,吃得也不赖,过去的事都忘了。”崔文闯说。

      在这些经养着一亩三分地、不愿提起过往的老人身上,崔文闯仿佛看到,70多年前的他们也过着如此平常的日子,他们并不想成为英雄,因为战争从来都不是他们想要的。

      但战争来了,4万万同胞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大部分村民没有拿着铁锹、菜刀和鬼子拼命,但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守护着藏在鱼子山村两侧大山里的八路军兵工厂,省下口粮补给游击队。”崔文闯说。

      靠着30多个放下锄头、拿起枪的村民,鱼子山村成了山谷里的坚固堡垒。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寻找,崔文闯或许永远不能理解“全民族抗战”是一种怎样的波澜壮阔。“以前在教科书上读到,8年抗战,中国人民伤亡3500万人。当时我对这个数字没有概念,现在我明白了,这个数字里就有很多像鱼子山村村民这样的老百姓。”

      家离鱼子山村仅10多公里,崔文闯却是第一次在山村的宁静背后感受到历史的脉动。“以前真的不知道,接到任务后去网上找线索,才知道以前来玩过的鱼子山村有过这么一段既惨痛又辉煌的历史。”


看见
      寻访,让同学们看见历史,看见真相。

      寻找路上,同学们与之面对面的,有传奇的抗日英雄、双枪老太,也有当年的普通修路人,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经历和支援了抗战。

      和崔文闯同班的陈卓在成都长寿桥一处幽僻的干休所里,找到了电影《平原游击队》 里李向阳的原型刘尚武老人。老人原名叫“刘守仁”,从“守仁”到“尚武”,从亡国奴的命运中走出来,成为令侵略者闻风丧胆的抗战英雄,陈卓看见了老人肩上、腿上、腰上的12处伤口。

      采访“双枪老太婆”陆文妹的叶子青,如今在老人脸上看见的只有平静,但在被日军关押的1个月零6天里,老人是怎么熬过7次刑罚的;当也是游击队员的父亲关照陆文妹“爸爸死了,你不能说一句话;你被抓了,我也什么都不说”时,又是怎样的心境?叶子青努力地想要“看见”。

      童宛琪采访了自己90岁的太公,老人家已经出现了一些老年痴呆症状,但他依然把当年遇难的同村村民的名字一个一个地报出来,在那一刻,童宛琪“看见”了太公的选择——选择记忆,是对遇难者的一种尊重。

      对与战争隔着70多年时间沟壑的90后来说,寻找,首先是去看见那段历史。“我以前对抗战史的了解,就是教科书上几大战役的名称。”陈卓说,“但当我面对面坐在老人们面前时,历史是我眼前活生生的日子。”

      “我跟家里86岁的奶奶从来没有贴得这么近过,”瞿依贤说,江西修水县四都镇彭姑村的车轩老人右耳失聪,采访时她一直紧贴着老人的左边,“我看见车爷爷脸上的老年斑,看见他说到激动处手上暴起的枯筋。”


记住
      听说有大学生要来听自己讲抗战故事,有的老人一夜没睡好,有的老人翻出了压箱底的戎装和奖章,有的老人在采访结束后,颤巍巍地站起来,对着镜头敬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军礼。

      有位老人对寻访而来的同学说:“虽然你来我这里听我讲只有几个小时,但一旦记录下来,这些就是历史了。”

      老人们渴望被关注、被认可、被记忆,但,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曹亦菁在“手记”中写道:“我一直尽量避免问一些过于血腥或是敏感的问题,但老人却主动说了一些我不好意思问出口的故事。我觉得,其实老人对待这段历史的态度比我们通透得多。他们愿意诉说往事,是因为他们认为,让年轻人了解历史比让他们盲目仇恨更重要。”

      叶子青也有同感:“陆奶奶听说有人找她说抗战历史,非常激动,看得出她非常渴望表达,但她把自己从反动派手里抢粮的凶险,手使双枪击毙敌人的英勇,子弹飞过脸颊和鼻子的伤痛,都说得特别简单,反复念叨的是他们的队长朱亚民怎么带领着他们,在浦东朱家店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仗。”

      所有的讲述,都是为了记住——

      记住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的苦难; 记住这个民族曾经迸发的不屈; 记住这是一场多么艰辛而又惨烈的胜利。

      也有老人们不愿学生们记住的,那便是仇恨。

      车轩老人告诉瞿依贤,当年他作为黄埔军校学生大队的学员,受命去杭州萧山接受日本投降时,曾路遇落单的日本兵,在那个日本兵差点要被老百姓打死时,他出手拦住了。“我跟众人讲,要让他受军事法庭的审判,我们中国人不能像鬼子那样干。”

      还有一个寻访中获得的资料让同学们感到震撼:当年为了永久侵占中国,日本在侵华期间,组建了1000多个开拓团,向中国东北移民共166万人。日本战败投降后,有4000多名日本战争孤儿,被遭受日本侵略者奴役和蹂躏的这个国家的人民所收养。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抗日神剧里没有的真相。


改变
      越来越多的同学条件加入寻访的队伍,参与寻访的学生人数从最初的二十几人变成了最终的42人。

      瞿依贤也是半道加入的,之前她有过犹豫。按照学校规定,大二学生在这个暑假要完成一次“小实习”,可以得到1个学分。父母早早替她联系好了       县里的电视台作为实习单位,只等她回去,当听说她改主意、想要报名加入抗战寻访时,父母起初并不支持,觉得没必要去吃这份苦。陈红梅一开始也不建议瞿依贤加入,因为她在同学中没有老乡,如果加入,意味着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小组行动,而要独自成行。

      一个姑娘去偏远山村,确实让人放心不下。

      但瞿依贤在网上做了一番查找后更加坚持。“以前虽然知道有抗战老兵,但从没想过自己家乡就有,所以就特别想去。而且,那时已经有部分同学完成了寻访任务,我看到他们在微信朋友圈里发的一些感慨,就更想去了。”

      从不明白有什么关系,觉得写抗战没意思、很难写,到主动请缨,改变悄悄发生。

      寻访之初,有些同学甚至分不清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以为是一码事;一位同学还“懵懂”地在初稿中把日军的暴行写成了对村民的“误杀”。但在走进历史现场、走近那些老人的过程中,那场战争,变得不再遥远。2014级学生田生涛在微信朋友圈里写道,“我要好好补补抗战史。”这句话,是很多同学的心声。

      郭斐珺来自湖南长沙市第一中学,她三易其稿,三个版本的稿子,让我们看到寻找改变她的整个过程。长沙一中是一所有着抗日救亡革命传统的学校,在郭斐珺没有真正“走”进去的时候,她交上来的稿子是墙上校史的“翻录版”。但是,脚的丈量,心的寻找,让我们在第三稿中看见了她的感动。《从课堂走向抗日救亡第一线》 是她的文章题目,而她自己何尝不是从课堂走向了历史?

      童宛琪说,以前众人聊起抗日神剧时都会觉得很搞笑,现在自己笑不出来了,只要是和抗战相关的,她都觉得不该拿来开玩笑。

      对抗荒诞的,是祖辈们真实的勇敢。当陈卓问刘尚武老人,当年为什么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参军时,93岁的老人挥起右臂,声音有些颤抖:“当时完全不知道要打多久,会不会打赢,但我从来没想过做其他的选择。”

      正是老人们的这种精神,促成了同学们的改变。“身处和平年代的我很难想象,是怎样的信念和情怀,才能使人克服对死亡的恐惧,以救亡图存为己任,谱写了这一首首壮烈的赞歌。有你们的昨天,才有了我们的今天。”有同学给老人写下这样的信。

      周寅杰,解放日报摄美部记者,从头至尾,参与策划与组织了这次暑期实践活动,在事先培训学生采访摄影技能、事中跟随部分学生一同寻访、事后整理学生作品的过程中,他清晰地看到了学生们的改变。他说:“寻访让同学们触摸到了历史的厚重,开始反思现在的生活。”今天的耄耋老人,当年和日本侵略者浴血奋战时,也正是今天这些寻访者的年纪,“这让学生们特别有代入感。”周寅杰说,“历史是最好的教材,提醒青年一代和平与自由的重要性。善于向历史学习,才能不让前人的血白流。”

      毋晓燕说出了同学们的心声:“也许由于阅历的浅薄,我不可能完全感知抗战,然而,我愿意去了解,了解那个时代,了解那个时代的人,重新去认识这片熟悉的土地。”

      历史,就是过去和现在永无止境的对话。


行动

      抗战老兵的存在,给了现在与过往一丝维系,但这维系又是何其脆弱。

      尚芳剑第一次走进矮寨公路寻找当年修路人时,听说有位92岁的亲历者正巧生病,便没去打扰,一周后,她第二次走进矮寨公路,再要去看望那位老人时,老人已于4天前过世。“最终出现在文章中的这位94岁苗族老人,应该是寨子里唯一健在的修路人了。”

      随着老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故去,历史的记忆正在慢慢消逝。“有些人专门开车来矮寨公路寻刺激,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条路当年是为抗战而修的。”尚芳剑去各级公路局、档案馆、交通局、史志办查相关资料,“最终只在市档案馆里找到一些民国时期的记录,非常简单,好像众人都没有用心去记这些事。”

      还有多少抗战老兵,没等到有人聆听历史,就离开人世?

      崔文闯用这样的文字记录鱼子山村层林深处的原冀东地委遗址:深山老林中,孤零零的一处遗址,寂寞得让人害怕。

      这是一条正在被遗忘的山谷。被遗忘的又何止是一条山谷?

      叶子青在手记里引用了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父亲的一句话:“我们不怕死亡,我们害怕被遗忘。”当年这句话被用来形容二战老兵的心境。

字里行间,看得出同学们对抗战记忆正在不停流逝的焦虑。从困惑于这样的寻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到因焦心于记忆的消失而迫切地想要寻找更多,短短一个暑假,改变如此巨大。

      金典芝、洪文豪等同学在文章中叩问自己:“历史留下的痕迹在渐渐淡去,面对历史,我们还该做些什么?”

他们看到,今年60岁的志愿者傅培昌还在继续四处奔波记史; 他们看到,15岁加入新四军的苏忠武老人,自1983年离休后,前后撰写了110多万字的回忆录,还在家中办起了革命传统教育纪念馆。

      洪文豪在朱家店纪念碑前,与抗战老人合影,他在照片说明中写道:“背后是历史,前面是未来,身处中间的我们,可以做的有很多。”

改变,带来行动。

      瞿依贤是通过“修水县爱心联合会”这家公益组织找到车轩老人的,采访结束后,瞿依贤继续和爱心联合会保持着联系。“有时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望老兵,有时帮他们整理老兵的口述录音。”瞿依贤说,为老兵做点什么,能让她心里有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崔文闯说,以前空下来喜欢看科幻小说,和朋友出去玩、踢球。而现在,喜欢看的书变成了军史书籍。但他更想做的是,继续这样的寻访,找到更多的抗战亲历者。“这些人曾经为抗战胜利作出巨大贡献,可如今他们日渐老去。一旦他们带走了那些故事,以后我们就只能通过书上那一个个概念、数字,还有想象,去了解历史了。”


尾声
      需要行动的,不止是90后。

      “很多人对90后有标签化的误解,觉得他们是远离历史、缺乏责任感的一代,其实只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走近历史,走进真相,他们自己会寻到生命的支点。”周寅杰说。

      面对历史,每一个人,要做的和可以做的,很多很多

      “远远的是军乐队奏着 ‘联合国歌’,渐渐地出现了胜利大游行的队伍,像一道洪流,在人造的两岸缓缓流过……流浪人多年没有看见海,现在又引起他们对海洋的憧憬……”

      这是1945年的9月4日,日本在投降协议书上签字后的第二天,《国民公报》上记录的庆祝胜利的场面。

抗战胜利是近代中国从衰败走向兴盛的转折,它告诉我们,只要万众一心,任何苦难都可以战胜。

而这一点,应该被今天的年轻人铭记,应该被70年后的我们铭记,因为它指向的是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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